去临清的头天傍晚,“豆包”不见了。
豆包是一只布偶猫,它喜欢黏人,黏如盘中豆包。我第一次与它照面,便被它黏上了,我脱口叫它豆包,从此,“豆包豆包”的呼唤声在我家热闹地响成一片。
吃饭前,我拎了一袋垃圾开门放在门口,豆包像一道白色闪电,在门合上的一刹那,嗖地窜了出去。可笑的是,我竟然毫无察觉。妻子开门进来,豆包平常总是一个箭步冲到门口,迎接主人,而此时却不见它的踪影。我遍寻它爱待的角落无着,绝望地拧开门,冲着楼梯,“豆包豆包”地唤了几声,它仿佛从天而降,自楼上一溜烟地冲入屋内。“豆包豆包”的呼唤声夹杂着惊喜,重新在我家响起。
豆包的失而复回,让我第二天心无牵挂地来到临清。第一次知道临清,是因为狮猫,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世上有猫姓狮。那时候,我在黔南山区沙包堡镇上,喜欢满地捡烟标,一张张地展平后,折叠成窄窄的长条形,与小伙伴们在水泥地上打着玩。其中有一种狮猫烟标,印着“国营临清卷烟厂出品”,于是我便记下了临清。从家中的豆包到隐匿于临清各个角落的狮猫,我说我是因为与狮猫的缘分而来到临清的,同时又是从中年的下游溯河追寻我的童年。
同行的作家张炜老师是狂热的吸猫人,他精心养了一只名唤“融融”的布偶猫,并以自己与融融相处相知的经历创作了小说《爱的川流不息》。后来,他通过微信发给我几张融融的照片,融融的憨态和萌样惹我怜爱,我也发他几张豆包的照片,他回复可爱。两只猫携着川流不息的爱,一下子拉近了两颗爱猫的心灵。
我想起多年前去探望冰心先生,先生临窗端坐,在读《庄子》。那只唤作阿咪的大白猫温驯地偎依在先生身旁,一动不动地盯着她,仿佛是她忠贞不渝的恋人,这便是文人与猫和谐共处的生动情景。在临清季羡林先生的纪念馆中,我也看见了相同的一幕:先生端坐案前,案上摆满各种书和稿纸,一只大白猫努力探直身子,眼睛炯炯有神地正视前方,头朝书案,一条腿压着稿纸,尾巴搭在先生头上,先生蜷起右胳膊支撑着白猫的身体。
写到这儿,豆包调皮地跃上了我的书桌,躺在电脑键盘上,不肯起身了。它以这种撒娇的方式责怪我光顾着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,冷淡和忽略了它。每一只猫都是一个世界,它们的一举一动、一颦一笑都洋溢着可爱。它们教会了我许多,渐渐地,我被岁月磨砺得坚硬和世故的心,重新像坚冰被春风吹化了,我的记忆也变得温柔起来。
作者:简默
摘自:《意林》
时间:2024年5月下/半月刊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