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独上阁楼,最好是夜里。”甫一开篇,金宇澄借王家卫的镜头暗喻,末了以一句“这半分钟,是上海味道。”收尾,观众读者们自此齐齐打了个激灵,魂归附体,作者接着说“上帝不响,像一切都皆由我定。”如打哑谜,这下云里雾中,摸不清楚了。
说起来,刚拿到手时,迟迟读不下去,搁置了有半年之久。总在怀念南方巷弄时拿出来咂摸一番,渐渐地就读进去了。好书和人一样,并非乍见之欢,多属久处不厌。此书的细碎与篇幅对寻常人来说都是门槛,你必须耐着性子挑灯夜读,与其耳鬓厮磨。不对付的,两三分钟的功夫就将你推出“舞池”,有耐性有底子的,咱们再来踩一踩这旧上海的调子,心惘神迷。
先说文字,初见尤惊艳,看下去便觉得晦涩。有些语句不知是沪上方言还是古语旧调,也没有时下小段小段分行的风格,所有言简意赅的文字堆在一起,方块字垒成千丈门槛。后来看得多了,便也习惯了,更是喜爱这种简单的描白。张爱玲曾说:“‘事实比虚构的故事有更深沉的戏剧性,向来如此。’这话恐怕有好些人不同意。不过事实有它客观的存在,所以‘横看成岭侧成峰’,的确比较耐看,有回昧。”金宇澄的故事是什么呢?是市井巷弄,是世俗生活的一击击闷雷,连串劈下来,让普通人的半生无所遁形,徒留尴尬。
我们这种南方巷弄中长大的小孩,即使疯跑成大树,也忘不掉市井中的千疮百孔,那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城市故事会,如何也逃不掉,好的坏的,皆尽糅在一起。《繁花》说白了说什么呢?其实看起来都是小事,谁和谁搞腐化啦,谁出轨啦,男人女人的风流韵事……偶尔把时代的布景拉出来恐吓一番,这是故事里让人心惊肉跳的部分。书中每个人看起来都亦真亦假,说他们真,因为他们活得就像我们身边的小市民;说他们假,因为字字珠玑,像老早就背好的台词。
故事开篇,陶陶拉沪生听故事,把卖鱼女卖蛋男偷情的事情描写的绘声绘色,陶陶是沪生前女友梅瑞的邻居。然而,再看下去,发现开头只是小菜一碟。事实上,故事里所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,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。纵深而去,每一个窟窿里都躺着自家的不幸。拿男女之事打趣当然是表面文章,切得更深了则是说人性,说上海人的斤斤计算,算计是现代人的本性,欲望更是时代的翅膀,所以真实,所以令人刺痛。
而作者偏有本事化狼狈苟且为风月连城。他写小帮人去外地旅宿,如何如何之景色宜人,夜色妖娆。兴许,正是沪上江浙间的风土民情与美景的交融,更显得故事在残忍上多了分“不响”的飘逸。世间种种,皆会淡去,唯留我们,默默不响。
每一个人的故事都是一波三折。就拿梅瑞举例,一个人,三种变化。一开始她是沪生的劈腿对象,后来又看上了宝总,最后又对康总说沪生和阿宝一个身体不行,一个精神不行,实在是有趣的紧。文中的女人,大部分欲望蓬勃,这是真实的世相,我们踩上去那个平行空间就会懂。
当然,有些人会说此书流氓下作,又或者光明面全无,可这不正是巷弄斑驳中真实的尘埃么。世俗故事,莫不如此。正因为我从南方窄巷中成长,浸染过这些惨痛,更觉得这一记闷棍敲得好,敲得妙。(来源:豆瓣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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