塞着耳机、表情恍惚的人从身边走过,这是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场景。有时你我也是其中的一员。塞上耳机,让自己沉浸在预先编排好的单一协调的声音中,将外界的种种杂音隔绝开来,仿佛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空荡荡的游泳池,其中荡漾着的只有耳机旋律的波涛。除此之外的一切,无论是偶然发生的还是挥之不去的,都不复存在。生活中的声音则是大海,潮头起落,挟带着泥沙卵石、贝壳鱼虾,不论你喜不喜欢、厌不厌烦,永远充塞于天地间。 这世界充满各种各样的声音,但是只有人们意识到他们的存在,他们才会真的存在。人的耳朵自带神奇的过滤器,可以过滤掉无关的杂音。有些人耳朵灵敏,能捕捉到世界在声音层面上的细密和复杂,分辨出匆匆穿过世界的急流的方向。黑泽明在自传《蛤蟆的油》中写到大正时代的声音:报告正午时的一声号炮,发生火警时的钟声,防火员的梆子声,卖豆腐的喇叭声,舞狮者的鼓声……这些声音与季节和情感相联系,长存于他是年少的记忆中。那是没有耳机也可以避世的时代,黑泽明又说,在他写下那些文字时,听到的是电视机的声音、电炉子的响声、收废纸的扩音喇叭声,全都是电器的响声。而大正时代的声音与这些声音无缘。 不采取物理屏障手段,几乎无法实现彻底的寂静。“蝉噪林愈静,鸟鸣山更幽。”就是说林中山间总有蝉鸣鸟叫。夏日夜晚静悄悄的,草间鸣虫的长歌听得分外真切。寂静的时候总有一种声音,独占表演舞台,让人发觉周围寂静的存在。自己独处一室,关上所有刻意的声音来源,就会发觉许多物件原来都会发出声音。早晨睡眼惺忪的走进厨房,会发现电冰箱不时的喃喃低语,电炉开到高档也会运气似的嗡嗡的叫。更不用说咖啡壶不耐烦地咕噜喷气,微波炉发出空洞的豪言壮语,最后“叮”的一声妥协了。半夜里远处的车流汇成低沉的沙沙声,好像有人在没完没了地撕扯封箱胶带。 办公室每天下午6点,中央空调会忽然停转一分钟。通风口的低啸静下来的那一刻,仿佛有个千斤闸从半空坠落,生生截断了流逝的时间。因为没有人说笑走动,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寂静的声音,仿佛忽然坠落到夹缝里,挤得动弹不得。直到通风口再度响起呼呼的气流声,时间才又开始流动。